他张开嘴,下意识想要说些什么,却是连声音都来不及发出,便感觉身子凭空脱离了地面,然后便瞧见身子两侧,燃烧的火苗和焦黑的树干,开始飞速后退。偶有大树於面前倾倒,那伙夫隨意扬了扬手臂,砰的一声树干瞬间化作漫天齏粉,又於火海中点燃,仿佛漫天坠落的星辰。
……
老林坝破碎之处,宋言安静的站在一处山顶,远远注视著老林河那边冰火两重天的盛景。
不远处,洛天璇笑眯眯的坐在一根树枝上,两条修长圆润的小腿自然垂落,迎著风,晃啊晃。
怜月则是静静地躺在一处石板上,凝视著漫天星斗,不知在思量著什么,忽然,怜月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动静,回身看了看洛天璇,眼神交错间已经做出了某种决定,然后纵身一跃,身子便从山尖跳下。
还有一个阿巴鲁。
这人算是宋言的一个恶趣味。
毕竟是要埋葬数以万计的匈奴精锐部队,其中一个还是他的弟弟……作为亲哥哥,宋言觉得这时候还是让阿巴鲁亲自过来送行一下比较好。
但是很显然,阿巴鲁没能领会宋言的良苦用心,他整个人一屁股坐在地上,脏兮兮的脸上看起来很白,没有半点血色,眼神呆滯,就像是被抽乾了所有灵魂,身子软趴趴的,好似一滩烂泥。也不知过了多久,阿巴鲁缓缓抬头,满是血丝的眸子死死的盯著宋言:“你这个疯子,你会遭报应的。”
宋言笑笑,迎著风,展了展双臂。
凉风扑打在脸上,便让人心旷神怡。
“报应吗?”
“隨便吧,我扛著便是。”
风中,隱隱约约有声音传来。
盖眾生悲啼,皆是红尘倒影。
……
火,烧了很久很久。
洪水也轰鸣了很久。
待到夜色褪去,朝阳初升,所有的一切才逐渐平息。
顺著老林河,宋言缓步而行,水位已经完全消退,脚下是鬆软的泥沙,两侧的山峦还残存著洪水过后的痕跡,大树东倒西歪,不知多少株大树被连根拔起,亦不知有多少棵大树,树皮被泥沙尽数消磨,只剩下光禿禿的树干。
放眼望去,百里泽国浮尸塞川。
有溺毙者瞳仁暴突,手指深抠淤土;
有旗幡缠尸颈飘摇,恍如招魂之旛;
有断枝刺穿小腹,肠肚隨波漂散;
溺水马匹鼓胀如球,载沉载浮间马鞍金铃犹自叮噹,恍若为亡灵敲磬。
成堆成堆的尸体匯聚於河边,摇摇晃晃。
亦或是堆积在老林河两岸的田间。
血腥杂粪秽蒸腾,引来鸦阵蔽天。
抬眼看去,青山不存,唯余漆黑灰烬,於灰烬之中亦能瞧见一具具人形焦炭。
大抵是死的差不多了……不过放任这些尸体漂浮在水面终究不是个事儿,容易诱发疫病。又召集兵卒,乃至於安州府倖存之百姓,將河道清理,尸体就近焚化,亦或是掩埋。
至此,入侵安州府的三股匈奴大军,两股尽灭,一股撤退,安州之危,暂时解除。
不过后续的事情处理起来依旧麻烦,安州刺史马志峰为宋言活捉,其余知州,通判,府將之类的官员大多战死,一时间安州府算是陷入了群龙无首的状態。宋言便按照章寒的建议,率领黑甲士控制住安州城,暂时代理了安州刺史的职务。
这还不算,便是安州府下辖二十三个县城,也尽数被平阳的府兵和黑甲士接管。
至於理由……防止匈奴再次偷袭,没有什么理由比这一条更合情合理的了。
当然,这个过程並不顺利,一些尚未被匈奴占据的县城,县令並不想分割手中的权力,而且,宋言地位虽然高,身份贵重,却也管不到安州府的事情。更有几个,之前在匈奴大军来袭之时立马逃之夭夭的县令,眼见安州光復,便找到宋言,义正严词的要求宋言重新將县城交到他的手中。
还有那些投降的县令,对宋言的出现更是极为抗拒,直接表示宋言没有资格管辖安州。也有一些县令悄悄寻到宋言,跪地叩首哀求,表示之前投降匈奴实非本意,乃是为保全县城老幼,不得已而为之,之所以苟活於世,只是想留待可用之身,寻求机会,以刺匈奴。
宋言的处理方式也是简单粗暴,他根本懒得和这些人谈什么条件,几枚震天雷直接將城门轰碎,投降的县令,官吏,尽皆被砍了脑袋,传首各县。
杀鸡儆猴的效果还是不错的,原本那些明里暗里对著干的县令,忽然就变的极为配合。
大概是想通了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