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阵冷风捲起。
树枝树叶隨之摇曳,哗啦作响。
下一瞬,就感觉一股微弱的红光在山的另一边升起。
阿格桑的反应最是机敏,下意识抬头望去,眸子里还有著些微的疑惑,待到几个呼吸之后,只听到嗡的一声,赤红的火苗在山的另一头窜起数丈的高度,照亮整个黑夜,火光透过山林的缝隙,映照在阿格桑的脸上,甚至让阿格桑感觉面上都是阵阵灼热。
呼。
又是一阵风吹来。
火势骤然压低,火苗趁机引燃了山的这一边。腐朽的落叶,枯乾的树枝……伴隨著嗡嗡嗡的声音,火海蔓延的速度,超出想像的快。
阿格桑身体颤抖著,几息过后,他忽然就像是一个疯子一样狂笑起来。
“哈哈哈哈……哈哈哈哈哈……”
於一片惊悚之中,阿格桑的笑声显得格外刺耳。他的面门已然有些扭曲,瞪大的满是血丝的眼睛里,透出深深的绝望。
宋言。
这件事情绝对是那平阳刺史宋言做的。
阿格桑很清楚,自己绝对算不得什么好人,这一次入侵寧国虽然没有屠城,但对他来说,就算是下达一个屠城的命令,大抵也算不得什么难事……可他怎地也没想到,这个世界上居然会有人比自己更凶狠,更残忍。
一边掘毁水坝,引发洪水滔滔。
一边放火烧山,堵死自己最后的生路。
冰火两重天。
狠。
这绝对是个狠人。
人命,在宋言的眼中,或许只是一个冷冰冰的数字?
输在这样的人手中……不冤。
哈哈哈哈……不知怎地,那略带著疯癲的狂笑,听起来就像是绝望的呜咽。
倖存下来的数万兵卒也终於看到了逐渐蔓延过来的火苗,火光照耀在脸上,映出一张张惨白,毫无血色的脸。他们的身子就这样僵硬在半山腰,面前是越烧越旺的大火,身后是洪水滔滔,他们不知自己究竟该往什么方向跑。
风呼呼呼的吹。
火,越来越近了。
火苗倒影在每个人的瞳孔,死亡不断逼近的滋味,几乎將人们心中所有的希望和意志给碾碎。
他们下意识后退。
后退。
不知何时已退至河边,推搡拥挤之间,便有人不慎坠入洪流,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被洪水捲走。
呼。
又是一阵风吹来,火苗终於飘到倖存者的身上,衣服,头髮被点燃,火势开始在人群中蔓延。
啊啊啊啊啊……
被火灼烧的滋味是很难受的,德化县城的六万匈奴兵便能证明这一点,人们完全乱做一团,密密麻麻的身影仿佛厉鬼一样在火海中拼命扭动著肢体,惨叫声混合在一起,如锈锯挫骨,又似……老嫗掐喉哭孤坟。
有人承受不住烈火焚身的痛苦,於绝望中纵身一跃,跳入滔滔洪流,只希望能更快结束自己的生命。有人抱著头,呜哇怪叫著冲向山头,似是想要穿过面前火焰的封锁,可惜地面上厚厚的落叶,枯枝还有树干,並不是短时间就能烧光的,他眼前所能看到的儘是一片猩红。
直至身体彻底失去力量,倒在地上,化作一具扭曲的焦炭。
惨,惨,惨!
阿格桑缓缓转过了身子,一步步衝著洪水走去。
头髮已经被点燃,火苗灼烧到头皮上,火辣辣的疼,他知道自己就快要死了,只是相比较被烈火烧死,他寧愿被洪水淹死,至少……死的更痛快一点。
就在阿格桑鼓起勇气,准备纵身一跃之时,一只手却是忽地落在阿格桑的肩头,下一瞬阿格桑便感觉一阵寒意透体袭来,头上,衣服上的火就像是受到了某种难以名状的压制,登时熄灭,便是四面八方滚滚而来的热浪,好似也在这个时候同阿格桑完全隔开。
这般变故让阿格桑面露惊讶,转身望去,却见身后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五十来岁的中年男子,膀大腰圆,粗布麻衫,肩膀上还搭著一条毛巾,却是军伍中的一个伙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