喊叫声把刚料理完孙氏的齐夫人喊来了,她先是急匆匆的走跑到婆母面前,又下意识的抬头看向最前方的孟晚,强扯出一抹带著討好的笑,然后才问向妈妈,“老夫人这是怎么了?”
妈妈还想再拉扯孟晚一遭,“是孟夫郎他……”
“啪”地一声,齐夫人收起泛红的手掌,冷声责问:“我问你老夫人怎么了?你东扯西扯什么?”
一般宅子里跟著主母太君的老僕都是有几分顏面在的,就是家里的公子小姐也要叫声妈妈,荣老夫人身边的妈妈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子打懵了,隨即很快捂著脸向盛怒的齐夫人告罪,“是老奴的错,老夫人她刚才还好好的,突然就晕了过去,许是……许是晌午的金华肘子吃多了几口,不……不克化了。”
齐夫人见眾人都围在这里,无人看戏台上卖命表演的伶人,便知道此事绝不简单。但眼下不是深究的时候,先把眼前的煞星送走才好。
“先把老夫人带回去,速速请郎中来诊脉。”齐夫人先安置突然晕倒的婆母,然后对眾人赔笑道歉,直言今日不便再接待,万望大家见谅。
见谅当然见谅,吃席面哪儿有吃瓜吃了一肚子的瓜,大家心满意足的离开。
临走前孟晚还不忘装模作样的可惜了一下,“桌上的银子还请夫人收好,家里的画最好在找人鑑定一下……”
他说的委婉,但在场的夫人夫郎们都懂他话里的意思,除了一头雾水但对孟晚警惕万分的齐夫人。
罗霽寧磨磨蹭蹭的走在最后,不解的问道:“你师兄的就算了,你哪儿来的王千樾的画?这种封笔之作就是王府里也很少见。”
孟晚轻哼一声,“王千樾出家出的乾脆,他妻子孩子是那么好过的?这幅画是他孙子给我的。”
罗霽寧迈出承恩伯爵府高高的门槛,“流落到卖家当了?”
“不是,他孙子是我聘请的一个管事,过年给我贺礼的时候送了这幅画来。”
受了很多委屈和白眼,但那小子性子洒脱,“他当年不要我爹我奶,这幅破画本来是我奶留著做念想的,但每次一看就哭,眼睛都要哭瞎了。我听人说东家也喜欢画,乾脆送您好了,还望东家不要嫌弃。”
这是王千樾孙子的原话,孟晚说给罗霽寧听了。
罗霽寧悄悄对孟晚竖了个大拇指,逗得孟晚无声一笑。
两人在伯爵府门口分开,孟晚目送罗霽寧所乘的马车离开,眼底神色复杂,有一丝挣扎之色浮现,很快又被抹平。
蚩羽驾著车还没行到家门口,就遇到了骑在马背上的宋亭舟,估计是下衙回家没见到人,过来去接孟晚的。
“夫郎呢?”宋亭舟问道。
蚩羽直接撩开门帘,“夫郎,是大人。”
宋亭舟看见里面坐了好几个小侍,乾脆没下马,把下了马匹的孟晚拽到自己的马上,两人骑马回家。
回到家中照例先去常金那里,放了学的阿砚和通儿也在。阿砚非常羡慕他爹这样吃吃席面,睡睡大觉,醒来再数钱的美好日子,眼巴巴的等著听孟晚在伯爵府的见闻。
他不是小孩子了,通儿比他年岁小,可比他还要稳重几分。
孟晚没有瞒著俩孩子的意思,人心险恶,他早早就开始教导阿砚如何规避旁人的恶意,找机会反击了。
“……那个孙氏又蠢又坏,我身边是有蚩羽这样的高手隨时跟著的,若是身无仪仗的寻常小哥儿,岂不是真叫她得逞?毁了清白不说,后半辈子都要被这种恶人吸血拿捏。”孟晚语气中是毫不掩饰的厌恶与痛恨。
招不在旧,有用就行,这种內宅的腌臢手段屡见不鲜,可见確实有效。
宋亭舟手搭在刚脱下的外袍上面,声音阴沉似水,“我现在就回府衙一趟,雪生,你跟我出门。”
他雷厉风行,也不等孟晚把话说完,人就已经步履匆匆地带著雪生往马厩走,打马又重新回了顺天府衙门。
“张壮的尸体可找回来了?”宋亭舟问还没来得及乔兴源,对方现在是顺天府从六品的推官,他被宋亭舟从岭南提拔上来,是宋亭舟的心腹。
“回大人,已经找回来,赌坊的人张狂,將人扔到乱葬岗並未掩埋,仵作已经验了尸,各处伤口与赌坊打手招认的內容相符。”乔兴源看他的架势像是要立即提审荣家大老爷荣江,暗道糟糕,今夜怕是又要加役。
宋亭舟接过乔兴源递过来的文册,口中对执勤的陶八吩咐道:“派人和几个城门的守城兵交代清楚,拦住承恩伯爵府出城的车,不管其中坐的是谁,都给本官押回顺天府来。”
他手下的人早已习惯他的行事作风。陶八没多问一句废话,立即带著人去城门口堵人。
宋亭舟报復人,可以隱忍数年,也可以一刻都不等。
他把刚收押入狱还没来得及被荣家保释的荣江提了出来,又叫来死者张壮的妹妹当庭对峙。
荣江与赌场的人勾结私放钱债被宋亭舟当场逮住已经是重罪,现在又有人命官司在身,重罪是免不了的。
然而一般共同谋杀的案件,惩处方式又分几类,如今定罪量刑的是宋亭舟,他要重判还是轻判都无可指摘,这其中的能活动的空间很大,就像当年的槿姑杀夫。
残阳西落,火烧云铺满了半边天空,绚烂又磅礴。雪生跟在捂著胸口、驮著腰背的李惇身后,悄无声息,像是他的影子。
齐夫人应当是嚇唬过李惇,他揣著包齐夫人散给他的银质首饰,连郎中也不敢看,生怕宋家报復,想在关城门前出城去避避风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