然而,平静之下暗流涌动。
二月底,小陈发现蜂巢网核心服务器遭遇新型攻击。黑客并未试图窃取数据,而是持续注入大量伪造的“静默频道”音频流??内容全是经过AI合成的虚假村民对话,语气平静却充满误导性言论,诸如“我们已接受补偿款”“希望外界不要再干预”等。更可怕的是,这些语音采用了深度学习模型,能精准模仿特定人物的声纹特征,连念禾最初都没能识破。
“这是认知战。”林远脸色铁青,“他们不想消灭我们,而是想让我们自我瓦解。”
团队紧急启动“真声认证计划”:为每位注册用户建立生物级声纹档案,并引入“情感熵值检测”技术??真正的情感表达具有随机波动,而AI生成语音往往过于“完美”。同时,他们在每段真实录音末尾加入一句固定暗语:“风知道我说的是真的。”
危机尚未解除,又一重考验降临。
三月初,国家广电总局派出工作组进驻皖东,名义上是调研“乡村文化传播创新案例”,实则对“蜂巢网”的合法性展开审查。带队官员姓周,态度温和却不容置疑:“你们做的事很有意义,但必须纳入监管框架。否则,谁能保证这网络不会变成另一种‘舆论武器’?”
会议持续整整一天。林远没有回避问题,反而主动展示所有技术协议、伦理公约与跨国协作记录。他还邀请周组长参观“声音谷仓”,观看村民如何自发录制生活片段,如何将一段孩童笑声制成唱片寄往非洲。临走时,周组长沉默良久,只留下一句话:“你们不是在搞技术,是在重建信任。”
十日后,官方通报发布:蜂巢网被列为“民间文化生态保护试点项目”,获得专项资金支持,同时豁免部分通信管制条例??条件是定期提交透明运营报告,并接受第三方审计。
消息传来,全村沸腾。赵大柱拄着拐杖在院子里转了一圈,突然咧嘴笑道:“我就说嘛,只要是真心为老百姓发声,上面总会听见的。”
清明前夕,玉强归来。
他瘦了二十斤,脸上布满风霜痕迹,右腿裹着自制夹板。但他带回的东西震惊所有人:三份由南美十四个村庄联合签署的请愿书,请求将“蜂鸟公约”提交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备案;另有一卷羊皮卷轴,上面用金粉书写着克丘亚、艾马拉、盖丘亚三种语言的宣言,意思是:“我们不再沉默,因为我们已被彼此听见。”
更令人动容的是,他肩上背着一个密封陶罐,里面装着安第斯山脉最高祭坛上的圣土,以及一片仍在微微震颤的蓝铃花干瓣。“他们说,这片花瓣每年只开一次,只为等待远方朋友的声音。”玉强说着,声音哽咽。
当天夜里,全村举行“归壤仪式”。林远打开陶罐,将圣土撒入“声音谷仓”门前的土地,种下一株从云南引来的滇山茶。念禾带领孩子们围着树苗齐声诵读《蜂鸟公约》全文。当最后一句“愿每一个声音,都不被遗忘”落下时,远处山林中竟传来一阵清越的笛音,似远似近,久久不散。
春深时节,万物复苏。蜂巢网用户突破百万,覆盖六大洲两百三十七个社区。德国一家博物馆主动联系,希望展出“耳语披肩”与“奇普结绳”原件,并承诺永不商业化。日本NHK拍摄纪录片《听得见的世界》,在全球播出后引发热议。甚至有美国硅谷工程师写信表示,愿私自泄露某监控企业的内部资料作为赎罪。
林远依旧每天记录一段语音日志。某日他说:“有人说我们太理想主义。可如果连理想都不敢有,那现实岂不是永远无法改变?我们不做英雄,只做传声筒。只要还有一个人愿意听,我们就继续说下去。”
谷雨那天,玛利亚发来一段视频:马查旗拉村的孩子们在新建的“声音学校”上课,黑板上画着地球,写着汉字“朋友”。一个小女孩站起来朗读一封信,是用歪歪扭扭的中文写的:
“亲爱的沟泉小朋友:
我喜欢你们寄来的柿子唱片。
它甜甜的,像太阳的味道。
等夏天来了,我要采一朵蓝铃花,
放在风里,让它飞到你们那里。
你们会听到吗?”
林远看完,转身走进录音室。这一次,他没有用笔,而是拿起一支竹笛,轻轻吹起一首皖东民谣。曲毕,他将音频打包,命名为《致远方的蓝铃花》,上传至“静默频道”。
七分钟后,系统提示收到回复。不是文字,也不是语音,而是一幅图像:南美洲高原的夜空下,一朵蓝色小花悬浮半空,周围环绕着无数光点,宛如星辰汇聚成河。
图片下方有一行小字:
“风已经出发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