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夜,天空降下墨雨,每一滴落在地上都长出短句,野草般蔓延,居民踩踏其上,脚底传来灼痛与顿悟交织的感觉。
第七夜,寂静。
万籁俱寂,连风铃都哑了。我们相对而坐,不敢说话,生怕惊扰这虚假的平静。
直到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,少年忽然开口:“你知道吗?我昨晚梦见父亲了。”
我看着他。
“他说,真正的依赖,不是哥布林需要人类来讲述,而是人类需要哥布林来记住。”他轻声道,“我们忘了太多事。战争抹去真相,时间腐蚀记忆,权力篡改历史。可故事不会忘。哪怕被烧、被禁、被遗忘千年,只要还有一个哥布林在岩壁上划下符号,那件事就依然活着。”
我闭上眼,看见远古洞穴中,一只瘦小的绿色手掌正用炭条画下猎人追鹿的场景。三千年后,考古学家挖出岩画,赞叹其艺术价值,却无人听见画中鹿的哀鸣??唯有哥布林听得见。
“所以我们不是作者。”我说,“我们是守墓人。”
“也是掘墓人。”少年微笑,“我们要挖出所有被埋葬的故事。”
太阳升起时,我们决定出发。
不是去终结,而是去播种。带着骸骨笔,带着传讯羽的残片,带着那本永远写不完的手稿。我们要走遍被遗忘的角落:废弃的学校、倒塌的剧院、封存的档案馆、战火蹂躏的村庄。在每一面墙上,在每一块石头上,在每一个愿意倾听的人耳边,继续讲下去。
临行前,我在书舍门口挂上新风铃??由碎陶片、旧钥匙和一段枯藤制成。没有兽骨,没有金属,只有生活本身的声音。
少年问我:“如果有人问起这本书讲什么?”
我笑着提起笔,在门板背面写下答案:
**“讲一个疯子和一个傻子,如何用故事对抗世界的健忘症。”**
然后我们转身离去。
身后,风铃轻响。
第一声,是告别。
第二声,是启程。
第三声,是一个小女孩拾起路边石子,在泥地上笨拙地拼出第一个词:“从前……”
而在地底深处,无数哥布林围坐在火堆旁,齐声低语:
>“又开始了。”
>“这次,让他们多活一会儿。”
>“毕竟……好故事,总得有点波折。”
我听见了。
我没回头。
我只是握紧手中的笔,
对少年说:
“下一个故事,由你开头。”
他点头,清了清嗓子,声音不大,却坚定如凿:
**“从前,在一个所有人都以为故事已经结束的世界里??”**
风起了。
纸片飞舞如蝶。
新的章节,正在路上。